中国式暴动-----当火车晚点7小时

            5月16号抽空回武汉,不料原定于当晚23点06分开的K436次火车晚点至次日6点24分，其间目睹了一场小暴动，特记如下，可观评，可思考。
                                                                 （一）候车厅的表情
       “K436次列车的旅客朋友们，列车晚点约7小时，预计在凌晨6点06到达本站，如因列车晚点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代表工作人员向您道歉。”
        温柔的声音，像一枚炸弹。
       “7个小时，天啊，刚刚不是说晚点40分钟的吗？”候车厅迅速骚动。
         几个人当即骂骂咧咧地走了，有的人叹了口气去换票了，有的拿起电话开始跟朋友恋人抱怨，有声泪俱下者。场面有点混乱。
         我知道气愤我也没地方可去了，我知道我这会儿去武汉没有别的车了，我还知道这次短暂出走是自己决定的，所以没什么可抱怨的，一想到这些就绝望了。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绝望是个好东西，至少它让你平静。比如从听到消息到现在我居然没有一点变化，或者说为了节省能量心跳还变慢了。
         决定等车的人很快像我一样安静了下来。
          时间在这午夜异常缓慢地流逝着，空调开得凉飕飕的，其实我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开空调就一定要把温度开那么低？火车上是，学校的图书馆也是。幸亏我穿了一双丝袜可以勉强御寒，当看到前面穿超短裤的女生冻得起了鸡皮疙瘩仍不得不保持良好坐姿的女孩子，心生无限同情。
         午夜候车厅像个收纳流亡人群的孤岛，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睡姿总是睡不着。目光扫过候车厅里等车的人群，顿时觉得人类的本能力量无限。乘客以各种姿势已经入睡或企图入睡，优雅如撑着手做思想者状的，随意如侧趴着的、斜靠着的，聪明者如抱着背包当枕头的，大胆者如叉着腿直接睡窗台的，忘我者如仰头张嘴加打鼾的，有爱者如小情侣倚着肩靠着头的……
          面对此场景，我忽然想起多次坐火车生发的一个感想：恁凭你是何种背景，或如何自诩有灵气，都将不可避免在等火车的时候陷入表情僵硬。或许在此刻还要加上行为不雅。
          转念一想，任你怎么想火车也不会准时来到，不若当时看个风景，本来偶尔出游就是为了体验别样的人事，于是感慨：火车站候车厅也许是演员流动最多的舞台，仔细欣赏总不乏诗情画意，到此莫名地竟想起叶老《苏州园林》里的一句话“高树与低树俯仰生姿，落叶树与常绿树相间”。

                                                           （ 二）安静被制服打破
        后半夜，乘客们就以各种姿势平静地等待，稍稍清醒便开始频繁地看时间，以至于出现幻觉：中国人真有一种随意而安的淡然。
        大约早上5点多时，一个穿着火车站制服的约莫40多岁的中年男子走到候车厅的门口，目光扫过候车的人群，那模样像欣赏一幅巨画。这一望被人发现后，安静被迅速打破。
        一个身材稍胖的中年男子走上前去，大声对着乘务员说：你是工作人员吧？终于知道来看看了，告诉你，一个晚上都没有一个人来，真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听到声音的乘客受到启发，原来这个半个晚上的孤单生活不是理所当然的。忽然放弃了淡然，很快陆续涌上前去把乘务员团团围住。
       “火车晚点了这么久，你现在才来，是干什么吃的？”一个人对着乘务员大骂。
        面对蜂拥而上的人群，乘务员并没有惊慌，他带着久经沙场的笑容，说：“火车晚点，我们也没办法，我们非常抱歉，希望大家再等等。”
      “抱歉？大家又饿又冷，你们居然一个晚上没一个人来看看，太不像话啦！”一个人附和。
        乘务员依然笑着点头。
      “是啊，什么原因晚点，也不说，这么多人就在这干等……”
       “是啊是啊”许多人附和。
         乘务员依旧笑，我猜他打算来这里望一眼之前一定做足了心理准备以及坚定了应对方式——笑。他语速十分平静地解释道：“大家不要急，火车晚点我们已经在屏幕上说明了，你们要仔细看嘛，这个，下半夜其实我来过了……”
      “大屏幕，什么大屏幕，大屏幕只说晚点，啥也没说，大屏幕大屏幕，要你人是干什么的？”
       “你来个屁，我们怎么没看到，你们看到了吗？”————“没看到。”群众附和得十分整齐有力。然后围着圈的乘客们开始轮番抱怨——耽误时间，等车太冷太累，耽误下一站的车，小孩子不舒服……声音此起彼伏，南腔北调兼具。
         乘务员还是在笑着解释，我看到了他强忍的复杂情绪，嘴角有抽动，但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态度要好外别无选择。他依旧笑容满面，我忽然佩服起他的忍耐力。
         看乘务员除了微笑着解释啥也不做外，乘客们大概觉得骂人一点用处都没有，于是有人转念一想，对着乘务员大生说：
       “好吧，晚点就算了，那大家这么辛苦，来桶方便面表表歉意总是可以的吧？这样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啦。”乘务员笑容依旧得直接把他的话忽视了，给旁边一个看似在认真听自己解释的人继续轻言细语地解释着，那个听着的人刚刚还在抱怨，这会儿好像不好意思不听了，不想听但又不好意思走开，大概这辈子还没听过一个男人这么温柔的跟自己说话。

                                                                   （三）不若换高铁
          忽然，人群中有人识破了乘务员“微笑”的伎俩。
        “不要再笑了，这是敷衍，能不能做点实际的事情啊？我知道你笑也不好受，何必呢？”
          完了之后，有个身材高大的大哥转变了策略，一手搭在乘务员肩上，学着乘务员的声音开始语重心长地教育起来：“大哥啊，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是你的职业就是为旅客服务，你看着这些旅客因为晚点而等得这么辛苦，你不觉得你负有责任吗？一个晚上你难道不应该来解释和慰问一下吗？知道你们这一行辛苦，但是干一行就得尽一行的责任，我们都一样……”乘务员虚心点头，局面略显和谐。
          有人很快不满这种耐心和和谐，“不要说了，他就是在拖延时间，以为拖到火车开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群众的情绪再次被调动。
        “是啊，我们不能拖啦，我们要回家。你们究竟什么时候让我们走？”一位拖着拉杆箱的女士急得躲了脚，声音有点急有点娇。
         “铁老大，我们要回家！”一个背包的姑娘对着候车室的大厅叫了一声。
       “铁老大，我们要回家！哈哈。”几个人附和，但马上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平常还没有机会这么突兀，或者很少有这么义正言辞的理由。
        “既然你不能让车子开，那送我们去坐高铁吧！我们不能就这么耽搁啦！”这个大胆的想法启发了大家。
        “对，坐高铁，高铁不都空着吗？我们要赔偿。谁让你们不提前通知的？坐高铁去！”
         “高铁高铁！”刚刚还旁观着的乘客听说了这么好的事，如触电般来了劲儿，仿佛多喊几声真的可以坐上高铁一样。
         “快，送我们去高铁站！不要废话了！” 一个年轻的爸爸肩上骑着四五岁的孩子，我一看，是刚刚坐我旁边看书的人，此刻他“投笔从戎”了。
          K436，这趟是最便宜，买车票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坐高铁，高铁的二等座也是这个的至少三倍价钱。乘务员看出了乘客的心思，谁钱多不会去坐高铁而要在这里挤慢车的硬座呢？于是来了一个将计就计以示反抗：“好啊，你们可以去退票，我叫车送你们去南站坐高铁，但你们要补差价。”
        “补什么差价，我们是受害者，你们应该赔偿，还要我们补什么差价！”
           谈到补差价，触痛了旅客的心，乘务员有一丝得意，仿佛在说：“就知道你们没钱，还叫嚷坐高铁，有本事早去坐高铁，还在这里等什么？”但中国的列车服务还不至于如此“肆无忌惮”，乘客虽穷，但不是好惹的。
          被儿子骑在脖子上的那位男士，仿佛猜到了乘务员的隐性的傲慢，当即将了乘务员一军，明知道他也是个普通乘务员，哪来的的权利叫车。“好，我们补差价，你把车叫来啊，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去叫！”
        “你们去换票，我马上叫车。”乘务员反击。
       “什么先换票，先叫车，没车了我们换了怎么办？谁负责？”男子继续将乘务员。
      “你们快去换票啊，换了票我肯定叫车。”
      “说了先来车啊，怎么还是先换票？！”几位乘客开始帮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难题令局面僵持。

                                                               （四）上级的安慰
       乘务员强压了一口气“要坐高铁可以，但这个事我做不了主，你们可以找上级。”
       乘客得意了，终于某种程度上攻破了乘务员的微笑，于是穷追不舍，“上级是你的上级，又不是我们的上级，做不了主？做不了主你就给上级打电话啊？不会连电话也不会打吧?”  
      “对，打电话，快打电话！”一阵混音。为什么会有寡不敌众之说呢？因为寡的没有附和者，有时候符合声就意味着战斗力。
        乘务员视图再解释，他那温柔的语言已经淹没在“打电话”的声音中，举起的打算讲道理的手立马被人按了下去，“不要说了，打电话，我们要坐高铁。”
        乘务员停了三秒，表情僵硬。伸手从腰间取出CALL机，拨了几下号码。然后退出到人圈之外，围着圈的人看他举起电话，自动让出了一条通道。没有人上去听他到底说了什么，可能一致认为领导的话是不能偷听的，只是张着大眼睛望着他回头转话。
        乘务员在一边说了几句，对着Call机点了几下头，仿佛Call机就是领导的真身。然后放下了Call机。人群再次围了上去。
        “怎么样，快说！你们领导打算怎么办？”
        “大家不要急，火车晚点真的很抱歉，领导觉得对不起大家。请大家稍安勿躁。”
          这时，广播里传来播音员那永久亲切的声音：“K436次的乘客们，我是本次列车的列车长，由于火车晚点耽误了大家的行程，我代表工作人员向大家道歉。请大家耐心等候。”
          这不是领导的声音，领导也没有现身现场，但领导被代表了也是好的，这个国度的人已经习惯了“代表”这个词。
          人群忽然安静了几秒钟，既然领导派代表出来讲话了，大家的申诉也算有了点效果。领导并没有说坐高铁，谁也不愿意补差价，方才的对峙和僵持总算有了个台阶。一些人外围的人开始渐渐散去。一些人的语气开始缓和：“那到底现在的时间准不准啊，能不能保证不再晚点啊。”
       “准时开，我保证不会再晚点。”乘务员点着头，仿佛恢复了许多生气。
       “那要是再晚点怎么办？”
     “对啊，晚点怎么办，你去跳楼啊，这么肯定。”一位大妈直抒胸臆。
    “火车一定会准时开。如果我跳楼，你觉得很好看吗？”乘务员大概没想到大妈如此“狠毒”，反问的语气带有愤怒和无奈。
     “不好看，但是我会去看的！如果火车再晚点。”大妈满意地往候车室走去了。纵观日常生活，我从来不怀疑大妈是最不好惹且最有战斗力的一类人。
        此刻已是5点半，离列车开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乘务员没有离开，还在跟一些不愿意离去的人解释着什么。

                                                  （五）“谁也别想上车！”
        忽然一个消息又把人群炸开了，“K436的旅客朋友们，由于列车继续晚点，预计6点24到达本站，请乘客们耐心等候，做好乘车准备。
       方才坐定的乘客，又炸开了锅，纷纷站起来表示惊叹和愤怒。一个男士大吼，“太不讲信用啦，不要再跟他们讲了，我们去堵门，让大家都坐不了车。”
       “对，为什么晚点的是我们？凭什么？”一男子挥挥衣袖表示支持。
      “妈的，老子不干了，炸了火车站！”一个穿黑衣服，满脸胡子的中年男子冲上去冲着乘务员开始咆哮。
      “不是说保证吗？保证个屁，去跳楼吧！”有人终于又找到了把柄，试图去找乘务员理论一下“保证”的问题。
       “走，堵门去！大家跟上啊。”有人则彻底失跟着号召的人向门口走去。
       “K436的，火车站太欺负人了，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们，我们上不了，也不能别人上，走，堵门去，让铁道部做不成生意。！”这口号迅速加快了大家血液的流动，忽然间，大家都对号召来了兴趣，一时间有一种回到民国，高声喊着“打到帝国主义”的感觉。
        打头阵的几个往前冲去了，后面的开始希拉地跟上，一边往前走一边看着周围的人，仿佛在互相鼓励。有的人则原地不动，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
        打算堵门的很快到达门口，后续部队陆续赶到，守站的乘警看着这着增援部队，放下刚刚还试图阻止暴行的双手，进站的门口迅速被围得水泄不通。
        新进乘客试图往里挤，大概还没刚清楚什么状况，只知道自己是来坐车的，需要在这里过机安检，但眼前一下子这么多人，明显的是这些人不是来欢迎自己的，表情写满惊讶和迟疑。新乘客继续往门里挤，乘务员试图帮助这些人过机检查。
        看到乘务员如此“目中无人”加无动于衷，其中一个刚刚领导堵门的男子，把包往旁边的人身上一扔，跳过过机检查的栏杆，三步并做两步到达门口，“不准进来！”吼了一声把大门关上，“碰“的一声门已经上了锁。然后骄傲的转过头对着人群说：“说了不让进来就不让进来。我看谁敢开门！”那样子有视死如归的豪气 。   
       抗议和不满在这一刻化为了真实的行动，可以隐约觉得乘客心里的快意，大家对男子的行为表示赞赏和支持。以前看历史书上群情愤慨的农民起义还没有直观印象，方才那一幕好像有那么点“揭竿而起”的影子。
        乘务员见此场景，只是无表情得站在自己的位置，当作没看见刚才那一幕，谁也没去阻挡，也没有再做解释。

                                                     （六）“你们以后都当汉奸！”
         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不远处有人忽然喊到：“那边还有一个门。”
      “走，去堵那边，不能叫他们进来！”有人继续领导。
        于此同时，播音员的声音响起：“K436次的旅客朋友门，列车已经到站，请收拾好您的行李物品进站乘车。”
        回头一看大屏幕，K436果然已经开始检票。热血尚未褪去的乘客懵了一会儿，仿佛惊讶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
        车倒是来了，现在当如何？
        刚刚对这“暴动”并不感兴趣的旅客们，拉着拉杆箱提着行李径直向检票口走去。
        堵门的人群，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要不要上车。
       “不要上车，K436的人不准上车。”方才的领导之一开始大声号召，他的意思是反抗了这么久，不能这么就算了。
      “K436次的旅客朋友门，列车马上就要开了，请收拾好您的行李物品进站乘车。列车停在第七站台。”播音员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不远处检票的人已经进站了。
       刚刚还不敢迈步的人，此时犹豫着往前走了，一有人开始迈步，人群便迅速散开，至此堵门的团体彻底宣告瓦解。
     “你们以后都当汉奸！”方才积极堵门的男子忽然十分失望，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停顿了几秒，发现人群并不在意“汉奸”一说，大概想起自己原本就是来坐车的，于是不情愿地跟上了人群。
      “哎，一点都不团结，干不好事情”男子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抱怨着。
       走在他身旁的几个乘客不约而同地笑了下，继续加快脚步，刚刚还在同一个阵营喊口号，现在已经开始争先恐后生怕走的后面。好像再不快点火车就要开走了。

...中国式的闹剧啊...

你是武汉的？我也正在武汉上学呢，假期回老家的火车真心伤不起

车晚点真的让人挺无语的，今天去退票就看到很多因为车晚点去退车票的。

还好我不用跑那么远

也都是这样的 闹下就没了

自从有了高铁~直达取消了很多~~很自然选择了飞机~价格没差多少，而且住宿费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