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LIVE号么？”
        听错了么？张潇端详着这位嘴角叼着红塔山右手拿着夹肉饼的网管，水灵灵的大眼睛，唇红齿白，非主流论坛蛋白质收割机的P图素材，PS控的女神。
        “看你不像会买PS3的人。”
        没有听错。张潇再次端详起这位以非主流的装扮掩盖主流美女五官的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唇红齿白，深山里才能出的美人胚子，宅男的女神。
        “为什么这么说？”张潇觉得自己赤身裸体。
        “你每天在多玩家用机网页和电X巴士混两个多小时，来到网吧偶尔玩玩游戏，不是《鬼泣4》就是《COD6》，时不时还去A9X360区发帖感谢SE移植《最终幻想13》。虽然穿的邋遢了点，但看得出来你是三红机玩家。”

        张潇脸红了，网管说的对，他工作以后第一笔积蓄的确花在了游戏上，只是因为囊中羞涩，XBOX360只玩盗版，从不上网。
        “你怎么会知道我每天在做什么，难道你……”张潇惊奇地望着网管淡定的脸庞，汗毛直竖，“难道你对我有意思，所以一直在观察我？”
        网管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是在观察你，但不是对你有兴趣，更不是以你想象中的方式。”她将筷子放在米线砂锅的边缘，忽然叹了口气，“我失恋了。”
        张潇不知道哪句才是自己应该追究的重点，但他很快做出了决定。
        “失恋？”
        “刚才那个男人记得吧。”
        “男人？”
        “就是你看我的时候我看着的那个。”
        张潇来不及脸红。网管又吐了个烟圈。
        “我们是同事，在一起工作五年了。”<
        张潇又一次望着网管的脸，心里琢磨着自己天天去的这家网吧是否真的招了童工。
        “别看了，我今年十九岁。”
        张潇凛然。
        五年前，一个十四岁的漂亮小姑娘，她能从事的职业有几个？
        网管不屑的瞥了张潇一眼，凌厉的气势瞬间让他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是多么猥琐。
        “网管只是我表面上的工作，实际上，我是安全部的人。”

        张潇又一次审视这位神情严肃的姑娘，心中暗道草泥马。
        “姑娘，你平时上猫扑吧？”张潇望了望沉默的网管，转头一想，“不然是天涯？豆瓣？百度贴吧你总上了吧？”
        “啪”的一声，张潇的左脸火辣辣地痛了起来，他又望了一眼网管右手食指上“囧”字图案的戒指，心知自己的脸已经不再光洁。
        “无知的平民。”她说，“那篇沙县小吃的文虽然纯属虚构，但作者一定是个知道些内情的人。他只不过是把真实的情况套用在沙县小吃里编成故事警示世人罢了，但那些内情大部分都是真的。”
        “确切地说，是绝味鸭脖。”张潇忽然想起一句原文。
        “啪！”
        “我说过，那个故事纯属虚构，真相远比你想象得要夸张。确实用小吃摊子编织起来的情报网络堪称无与伦比，但这么庞大的机构，怎么能保证情报的正确性和机密性？”
        “你的意思是网吧比大娘水饺可靠么？”
        网管点点头。
        张潇的表情看起来像在说草泥全家。
        “网吧只是多种终端机构中的一种，隶属哪里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们的同行倒是可以聊聊。”网管的目光仿佛再次穿透了张潇的大脑，“黄一勃知道么？”
        张潇的脑海中浮现出五条鲜红的横杠。
        “你是说，少鲜队的势力也包括在内？”
        网管郑重地点点头，忽然又垂下了目光。她的眼神变幻莫测，时而柔软，时而坚毅，时而憧憬，时而绝望，她心中仿佛有无数纠结与惆怅，一如不远处有点想上厕所的服务生。

        “我跟他，就是在少鲜队服役期间认识的。少鲜队是国家成立只许天才少年进入的机构，所有被选入的成员的天赋将会被用来服务人民。那时候，我是小队长，他却有三条杠。”网管凝视着自己五颜六色的指甲，“你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明白五条杠这种存在在我们的心中是多么伟大的传奇。它就像是潘多拉里的魅影骑士，霍格沃茨的哈利波特，宇宙中的超级赛亚人。亿万人中，只有超不过三人能得到这个荣誉。在少鲜队，它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耀，是存在于现实中，却从未被人知晓的传说。”

        张潇忽然从她的眼中读出了浓浓的悲哀。

        “可如今，我们憧憬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正如我们苍白而脆弱的爱情。”

        张潇忽然发现对话偏离了主线。

        “哈？”
        网管苦笑。
        “为了追求五条杠的荣誉，我和他开始了旷日持久的竞争。但他是怎样一朵迷人的男子啊！为了竞争，我们逐渐相知，却又在激烈的斗争中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对方。我们约定，在从少鲜队毕业之前，两人中的一人一定要站在少鲜队的顶峰。可惜，就在我们相恋之后没多久，两个人就一起被调入了网通家园。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们接受了同一个任务——追捕本•拉登，于是向往荣誉的我们再次约定，等到这个世界头号分子伏法之后，我们就结婚。”
        “咦？你不是刚失恋么？”
        网管痛苦地低下了头：“没错，我失恋了，而且拉登不是我们抓的！”
        “拉登是美国佬抓的吧？”
        网管点点头：“是索尼娱乐美国分部的人找到的。”
        “啥，不是美国的网络咖啡店么？”

        “你这蠢材！单靠人力终端怎么可能轻易抓住一个明知自己被通缉的人！我说了，网吧之类的机构只是最普通的终端机构之一，我们最主要的搜索手段其实是各线上娱乐平台的信息。国外有非死不可，PSN，Windows Live，就连你口袋里那个爱疯4，也有在用户无法察觉的情况下GPS定位的功能，你真以为自己有什么隐私么？”
        张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个……我不大信阴谋论……”
        “那你不妨解释一下，为什么PSN用户信息刚刚泄露，拉登就被抓了？”
        张潇再次凛然！
        “不仅仅是国外，其实，我们国内为此做出的努力比欧美和日本的诸多国家加起来还要多！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在中国，会出现那么多完全没有游戏性可言却依然红极一时的网络游戏？这世上又为什么会有商家会以产品质量的低劣来作为自己的追求目标？而那些愿意在无论游戏性还是画面都如屎一般的游戏中砸下能在北京二环买房子的钱的，都是些什么样的玩家？”
        “我、我一直以为，这只是因为傻逼比较多……”
        网管忽然诡秘一笑。

        “这一次，你说对了。正是因为这里存在着许多这样的人，所以我们才能仅靠一些粗制滥造的网游积累足够的资金，支持我们的行动。与此同时，所有在网络里花过钱的人，他们的信息都会被记录在案，方便我们分析他们与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的关系。你还记得2000年萨达姆进购四千台PS2的事情吧？当时美国人曾以为他是要用PS2的部件来制造超级计算机，但事实上，他购买PS2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的手下全都是《街霸3.3》的粉丝，甚至其中还有人隐藏身份在斗剧里拿过名次。不妨在这里透露一下，在潜入我国境内的恐怖分子中，伊拉克人普遍喜欢《穿越火星》，阿富汗人却钟爱《大画西游》，至于某些国内的分裂主义分子，他们倒是不怎么玩网游，但色里色和草柳这样的网站却是对付他们的利器。你以为那些论坛为什么要限制注册？邀请码是哪儿来的？为什么那些码从来都没有你的份儿？因为那些都是对付他们的诱饵！还记得网上时不时有某人在家里下毛片被随后赶到的民警抓走的新闻么？那时候你一定感慨过这帮穿着公务员服装的禽兽缺奖金了吧？可你有没有想过，全国下载过毛片的人数恐怕早就过千万了，为什么只偶尔有一两个倒霉蛋被抓？那些人真的是人畜无害的平民么？”

        宏大的真相。张潇又想起了那篇荒谬的小说中的原文。这样说来，这些日日在公共频道里被花钱刷喇叭的玩家槽翻十八代祖宗的运营商，难道竟如那些所谓的贪官一样委屈？他忽然有种欣慰的感觉，庆幸自己玩《掉线城与勇士》的时候从来也没有钱买喇叭，否则也免不了错怪麻花藤。

        “那这些，跟你的婚姻有什么关系？”

        网管眼中的自豪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先前伤心欲绝的神色。她摇摇头：“没有关系。只不过，在我以为一切都可以迎来一个好结局时，他却跟我说了分手，因为在他玩《魔兽世界》收集情报时，喜欢上了工会的一个人。”

        移情别恋对于刚刚经历失恋的张潇来说已不再是个新鲜词，他叹了口气：“男人就是这付德性，忘掉他吧。”

        网管看着张潇的眼神，仿佛他是天下第一大傻逼。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张潇从她的语气中读出了蹊跷。
        “怎么，你知道？”
        “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找别人，专门找你来倾诉么？”
        “……我不明白。”
        “你还不明白，在一个普通的游戏公会里，是找不到像我这样又漂亮又聪明的女人的吗？”
        “……你的重点是？”
        “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和他一起负责网络事宜，我管终端实体，他管虚拟信息，我们两个人观察你和你的网恋对象很久了。你们二人的真实资料，我们了如指掌！”
        “所以？”
        “所以你见过你前女友的照片吗？视频过吗？语音过吗？你有她手机号吗？这一切都没有，你也从未觉得蹊跷过吗？”
        “你——你是说……”
        网管终于哭了。
        “你女朋友根本不是女人，我男朋友喜欢的也不是女人！”
        张潇无言，他的目光在在邻桌还未被收走的鸡骨头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转头望望窗外逐渐黯淡的天空。
        外面，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