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中国之于世界，仿佛隔着一重墙，而今的中国与世界，隔着灰幕与铁窗。窗之于墙，总归是在汲光透气方面有些进步的，如果有些人还怀着旧世界人对于身为奴隶的苦难的恐惧，那么他们欣然对着红墙俯首跪拜乎万岁也没设么奇怪的。

说到筑墙，中国人似乎独善其术，古来集权王朝建立后不免要做的事情就是修墙，那是一道从东海修道西疆的墙，因为有这道墙，曾经一度占据世界GDP总量半数以上的强大民族3000年来竟然罕有如马其顿、罗马、保加利亚和阿拉伯人一般对外的扩张与征服，倒是每每墙被人打破的时候会导致领土的外长，从这个角度来看，墙自古真正是一件令人丧气的东西，形如龟壳，不小的今日为什么被捧高到民族精神的地步。

我出生的时候，中国尚在墙里，学校里习得一些言论，一直深信洋人新世纪热衷做的事情就是侵略、抢石油、策动藏独疆独等等恶行，那是只觉得墙外的人都是帝国主义者。不知是什么时候，我第一次对诸如美军入侵伊拉克是去抢石油，法国高官接待达赖是想分裂中国，国别人权报告是为了插手别国内政这样的言论产生了疑惑，当我尝试着去探究这些问题的真相的时候，很自然发现了另一堵墙，猛然间醒悟，自己过去竟被这堵墙困得如此之深。

不得不承认中国统治者的筑墙技术的精进，在墙里，可以听到整日有人义正言辞地讨要日本人关于劫掠与屠杀的道歉，却从来不会有人谈及谈们自己过去砸毁的文物和迫害的人民所欠的道歉究竟比日本人多还是少。这种缠杂的问题很难通过争吵分清是非，如果将实据都埋起来，就真正不会有结果了。墙可以掩蔽表象，甚至可以掩蔽视线里的真相，却掩蔽不了人们的思考。为什么有些人对内说某个喇嘛背弃政府的诚意投靠帝国主义，对外说他只是唆动暴力，可有不敢让国人听喇嘛本人对于旧事的陈述，而又不敢让洋人去暴力的现场见证真相。为什么有些人只是大骂人权报告里的指责是干涉别国内政，却不敢把报告贴出来一条一条指清那些指责哪里失实了。为什么有些人只是大讲美国拖欠联合国会费，敌视贫穷国家，却闭口不谈美国人支援某个自己最大的敌国和中国唯一的盟国的物资是中国的多少倍。对于这些无据可查的争执，有一点可以确认，我们的国人当中的爱国者终究是多数的，走出去的国人中爱国者也是多数的，如果真正有件正确无误的事情，怎么会有人讳莫如深，连让自家人申辩的机会都禁绝了呢。对于更多的无据可查的争执，一种最直观的看法就是，开成则布公，身正不怕影子歪。

至少从这些诘责看来，国人所筑的墙不怎么成功，从古至今皆如此。

为什么会失败呢？古代的那堵墙没能挡住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和满洲人，然而中华民族没有被破墙而入的胡虏灭亡，相反，契丹人消失了，蒙古人逃跑了，女真人和满洲人更是成为了大汉民族的一部分，留下大片的土地，反而让大汉民族更强大了。相较砖石而言，文化是更加有力的自卫武器。满洲人醉心于大汉的文明，甘愿舍弃了自己的文化。文化的力量在今天依旧强大。可惜的是，号称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国已然不再是文化大国。埃及、巴比伦、印度和玛雅人的文化已经消亡了，这些古老文化对当今世界的影响恐怕只是为通俗小说写手提供了浸淫的素材。只有先进的文化才能成为武器，或许有个把痴迷京剧或是孔孟之道，可是有几个父母会把有琴乐天赋的孩子送去学古筝，把有运动天赋的孩子送去学功夫，又有几个家长推荐谈么的孩子在暑假读论语呢。新世纪的文化，是好莱坞电影，日本动漫，韩剧，欧美流行音乐，是NBA，F1塞车，魔兽世界，而当今最强大的文化，是美国的文化。美国文化的扩张从英语的言传起始，从街头广告到电子游戏无所不在，化身为一则则谈吐中的美式幽默，化身为不拘小节、喜欢冒险、崇拜英雄的年轻人的气质。然而美国文化的核心则是对美式的自由、民主和人权意识的宣扬，这才是美国人最可怕的武器。美国人拍好汉电影和入侵利比亚的目的也是一样的，至今有些人仍执信美国人发动战争是为了抢石油的肤浅言论，然而，当他们为擎天柱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鼓掌时候，他们已近悄悄认同了美国新式战争的正义性。美国人希望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能为上帝拯救，一如一个西洋人目睹了中国的父亲暴打淘气的孩子是会愤怒地报警。这个人恐怕一辈子也理解不了不打不成材和棍棒出孝子的道理，但我们也不应该质疑这位报警者的愤怒的正义性。美国人最大的过错不再对上帝的信仰，而在乎他们骄傲大把自己的信仰理所当然当作上帝的意志。然而，自由与民主的思想正随着美国文化的扩张而成为世界性的支配思潮，一如默罕默德在成为君主之前只是个凡人，而当他让整个阿拉伯世界都成为信徒是，他也就实在成为无二的神了。

中国人是否需要一位穿花格衫抽万宝路的上帝，我且不做评判，然而，对于中国目前的上帝来说，如果不想沦落到落草的地步，找到一件新的武器远比继续筑墙重要得多。